北菁园之春
2025-05-13 14:56:19.0
四月末的上海,总感觉像携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凉意,短短的没暖和几天,就又很快的凉了下去,像是怕惊醒了尚在打盹的春神。然而楼下的北菁园却早已按捺不住,将积蓄一冬的绿意泼洒开来。
一片香樟树林最先迎住我们。粗壮的树干撑开厚实的绿伞,深绿的老叶间窜出层层叠叠的新梢,嫩得发亮,仿佛能掐出水来,树荫下浮着一层淡淡的樟木香。两只斑鸠正并排地站在桠杈间,蓬松的羽毛沾着阳光,两只尾羽也调皮地一上一下地晃来晃去,仿佛在荡秋千。只见左边的那只往右边靠了靠,右边的那只赶紧往外边挪了挪,两只尾羽依然上下晃悠着。突然树上掠过一道灰影,搜寻一会儿,目之所及,原来是只小松鼠!噢,我在上海居然看到了松鼠!只见它拖着蓬松的尾巴,时而小心翼翼地稍作停顿,时而又嗖嗖地爬越树干,时而又轻便地窜上树梢,惊得几只小麻雀扑棱棱飞向不远处的樱花树。好遗憾啊,樱花树上的粉红色花瓣早已开放殆尽,否则此时肯定会应景的下一场樱花雨。
转过香樟林,蜿蜒的河道便从层层叠叠的绿意里探出头来。岸边的柳树正抽着嫩黄的新芽,细长的枝条快要垂到水面,被风掠过仿佛一团团浮动的绿云。我突然有所悟,转身问妻子,你知道“不知细叶谁裁出,二月春风似剪刀”的头两句是什么吗?妻子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,忽然她停住脚步,指着河面让我看。只见一片片碟子大小的荷叶贴在河面上,中间零零散散还穿插着许多打着卷儿的新生荷叶,歪斜着尖尖的脑袋,仿佛一支支翡翠的毛笔,笔尖还凝着未干的绿意,正试探着往水面蘸墨。我得意地对妻子说你是不是想问我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的下一句或者上两句是什么?妻子说“不不不,我是想让你看看这宽宽的河,又能装水,又能装荷叶,还能装鱼,你看它多能装啊!”哈哈哈,我懂她的幽默,也假装没听见,赶紧沿着石板路往前走。
路边挤挤攘攘着一蓬蓬不知名的花花草草,细瘦的茎秆托着花苞在风里晃啊晃。转角处,一大片红色猝不及防地印入眼帘,原来是杜鹃花正开得泼辣,深红的花瓣层层叠叠,将绿色枝叶衬托的愈加脆嫩。这也便迅速地勾起我对小时候的回忆:漫山遍野的映山红,我跟小伙伴们牵着牛儿在山林中穿梭,比赛看谁能最先找到野生的兰草花。
很快就走到了一座木板桥。一位老大爷早已在桥栏上摆架好了钓鱼装备,红色的鱼饵盛在灰色的小盆里,各式各样的鱼钩和浮漂陈列在透明的塑料盒子里,懒人支架上的炭黑色鱼竿伸到两米开外的荷叶空隙里,五彩的浮标竖在水里一动也不动。大爷却也不着急,搬个小折叠椅,坐在那儿悠闲地抽着烟。藏在水草里的青蛙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,隔三差五地“呱呱”叫几声,仿佛在催着大爷快点开竿上鱼,它也想顺便看个热闹。
“快看那只白鹭!”顺着妻子指的木桥底下,有一只长腿的白鸟正单脚立在浅滩,长长的喙猛地扎进水里,再抬起头来时,一道银鳞在阳光下一闪而过,随后便两翅一展,细长的腿脚立马腾空并拢,很快掠过水面,翅尖在波纹上划出淡青色的弧。我跟妻子说,我们老家那里管这个白鸟叫做“白娃子”,往往在发大水时,它就喜欢单腿杵在枯树枝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,也不知道它在想什么,向它喊叫或者扔石头它也不飞走。上小学时老师们经常批评课堂上发呆的同学,就会拿“白娃子望大水”来形容他们。妻子听完后笑了,她说这个比喻真是太形象了,以后有机会也要讲给她的学生听。
春风拂面,温暖舒畅,我们决定去河中央的那个小岛上坐下休息一会儿。说是小岛,其实就是处在河心四面环水的一个草坪绿坡地。两座石拱桥像一道淡青色的眉,弯弯地架接着两处。拱桥的两边长满了金银花藤,正顺着栏杆攀爬,估计等到以后黄白相间的花串垂到水面,定能引来蜜蜂嗡嗡地盘旋。沿着草坪边上,散乱地放置了很多大石头,远远望去像是一个个天然形成的石凳。绿地上,一个穿蓝色球衣的小男孩一边欢笑着一边追着足球跑,父亲则半蹲着张开双臂作球门,左右摇晃着等着儿子来射门。一对情侣互相扔着飞盘,大金毛犬则叼着飞盘在他们之间不知疲倦地来回奔跑,偶尔也会突然低下鼻子嗅着草坪里的野花,然后又突然撒开脚丫子奔向女主人。
我俩就静静地坐在石头上,静静地欣赏着春日里这花鸟鱼虫所带来的魅力。突然,妻子惊喜的跟我说“宝宝动了!”,我赶紧伸手覆上她隆起的小腹。腹中的小生命貌似感知到了什么,又轻轻地顶了一下,感觉就像一片嫩芽拱破了春泥,掌心酥痒里裹着温柔的震颤。我的心忽然软得像团棉花,想象着未来某个春日,这里也会跑出个跌跌撞撞的小身影,蹲在樱花树下捡花瓣,站在河边看白鹭,趴在岸边抓蝌蚪......
原来生命的美好,就藏在这一步步的行走里,藏在每一片新叶和每一朵花瓣里;而最美好的生命,就像枝头那枚最鲜嫩的花苞,正把整个春天的期待,都藏进即将绽放的温柔里。
■张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