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吹过你吹过的风

端一杯茶，我打算在窗前站一会儿。

毕竟是初春时节，伴着昨天那一阵狂风暴雨的洗刷，晌午的阳光温柔而不刺眼，天空也出奇得蓝。一阵春风透窗拂面而过，清新的空气中还弥散出一股淡淡的泥土香。高楼林立之间倾泻出的几片阳光，使得楼下的草坪树叶显得格外的脆嫩鲜绿，再夹杂着其他五颜六色的植物花草，真像一排排新鲜的果蔬。一位哲人曾说过“对生活观看多少，取决于你观看的方式。”是啊，我怎么突然就把花草树木比喻成水果和蔬菜了呢？哈哈，自娱自乐，我其实就是眼花了。

小区不远处，昔日繁忙的地铁站和盈港东路，此时空空荡荡。黑油油的路面上，除了偶尔闪过一辆挂着红条幅的大集卡和一路狂奔的外卖小哥，剩下的也许就是那一闪一闪的红绿灯还在倔强地坚守着岗位了吧。

外面确实没什么热闹好看，小区大院也比以往要安静的多。这段时间，没有了邻居们的推娃遛狗，没有了车辆的进进出出，小区很快成了鸟儿们的天堂。封城以前虽说每天出入经过，但确实没有好好感受过鸟儿们的存在。然而这次，我居然可以清晰地听到各种鸟儿的欢叫声，好像有麻雀，有斑鸠，有乌鸫......

以前只是在书本上看到“欢呼雀跃”这个词，而现在真的可以切身感受了。这会儿鸟儿们正大摇大摆地站在枝头晃悠，也会突然扑棱一下从树枝里钻出来，然后在空中打着水漂儿。鸟儿们无忧无虑地叽叽喳喳，有快节奏的，有间歇性的，仿佛是呼朋唤友，仿佛是耳鬓厮磨。有那么一阵还特别热闹，仿佛是在开直播演唱会，歌词还特别的耳熟：我吃过隔壁你家的虫，算不算相逢…真羡慕它们，自由活动还能不怕聚集交叉感染；也感谢它们，畅享自然还能快乐发声，让我在家门口听了一场免费的演唱会。

古代田园诗人王维有诗云：人闲桂花落，夜静春山空。意思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来。如果非要从字里行间中分析出那么一点点哲学的味道，我想那大概就是：脚步别走得太快，适当停下来看一看沿途的风景。说起来鸡汤满满，但做起来确实很难。一般来说生活在大城市，大部分人的节奏不可能慢的下来。然而这次疫情的封城，从某个角度来讲，就像一个无形的大手，把每一个躁动的我们给按停了下来。

对于我自己，感觉确实是需要适当的停一停脚步，不能光仰望星空，也得回头好好看一看来时走过的路了。作为一名医护人员，对这种方式的驻足，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。一方面很痛恨它，因为它让我们无数次披星戴月，顶着寒风烈日，冒着狂风暴雨，挥动无数次手臂，无法回到正常的工作岗位上。一方面很感激它，因为它让我们走遍了大街小巷，出入过小区宅院，穿过了田间地头，感受到人情冷暖，开始快速学会接受和应对世间沧桑。

很感慨的是，来青浦这么多年，我居然第一次用脚步亲自丈量了这个工作生活的地方，很多同事也是一样，即使他们在此土生土长。洒下了汗水，留下了脚印，我们若把家乡的土地走遍，谁还会不爱自己的家乡？出外采集核酸的次数多了，每当经过有田野菜园的地方，我都在脑海想象家乡的模样。对家乡最近的一次记忆，还是去年清明时节回老家祭祖。爬高坡下陡坎，跨溪水走田沟，姜黄掺杂着深绿的野草扫拂着裤脚，灰雀的喳喳声在山间悠悠回荡......

喝一口茶，继续望着窗外发呆。也不知道每幢楼顶上那个旋转的小球是干嘛用的，不知疲倦地转个不停。有个男人拉开了贴着红喜字的窗户，伸头朝楼底下看了一眼蓝色的棚子，顺嘴吐了一口烟圈。一个大白急刹住电动三轮，然后翻身下车，准备卸下居民团购的物资。一只灰黄色的野猫拖着干瘪的身子，慢吞吞地踏着散乱的落叶走过……突然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：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，那我们算不算相拥，可如梦初醒般......。放下茶杯，电话接通了，“喂…好的…我马上过来，采样集合点在……”

■张龙